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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鸣】波兰球因何成为“波兰球”(二):波兰球说什么?

球队数据分析 2025-08-25 06:41:52 6760

笔者没有任何进入(回到)波兰球圈的意愿。

当波兰球“正异之争”的话题已被人谈论过无数次后,另一个尚未有人深入探讨过的问题,如今就摆在我们眼前了。这个问题,不是“波兰球怎么画”的问题,而是“波兰球说什么”的问题,放在当下则主要是与“讽刺”相关的一系列问题。

本文将从理论冲突、实践冲突、实践冲突的直接原因及实践冲突的根本原因这四个方面,尝试分析“波兰球说什么”这个问题。笔者自认并不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更无意在冲突各方之间选边站队。写作此文的目的,在于抛砖引玉,为波兰球的爱好者们思考本文关注的问题提供参考,而非只是进行重复且浅显的观点输出。

在该部分中,本文将从理论角度入手,基于波兰球的五种本体论,分析对波兰球诉说内容的不同理解,观察不同视角中同“讽刺”相关的矛盾。

去年年末,【波兰球Polandball】公众号曾发布了 《波兰球本质的谱系》 ,尝试归纳了波兰球本质的五种理论:

五种理解,五种定义。

在图中,后四个理论分别由纵向的“个人主义”和“谐谑风格”两条路径得到,而强—弱政治性只是两条路径下区分不同理论的附加属性。本文中,笔者将用不同的视角看待这四个理论:把四个理论横向分割,从强-弱政治性的角度看待“波兰球说什么”的问题。

如此一来,我们将得到两类观点对立的看法。第一类是强政治性一侧的工具论与讽喻论,第二类是弱政治性一侧的趣味论。两类理论的冲突点便在于,波兰球是否先验地有着“讽刺”(或者“参与网络政治”)的属性。

在强政治性一侧,工具论与讽喻论并非截然分开的理论,而是侧重点不同的问题:工具论侧重参与形式,讽喻论则侧重文化内核。但图中,工具论有着“参与网络政治”的定语,讽喻论有着“批判性”和“讽刺”的定语。在波兰球的语境下,笔者认为“参与网络政治”与“讽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毕竟波兰球都有着固有的“讽刺”属性。两个强政治性理论同样将波兰球视作一种工具,不过是有限制的工具。这样的工具必须被用来做特定的事,否则就失去了波兰球的“灵魂”。

在弱政治性一侧,角色论所谓的“波兰球是角色及其设定的集合”,笔者认为其实同样将波兰球视作了一种工具:波兰球作品总需要一个个球形角色,以表达作者所闻所思。在此处,角色即是工具,角色论实质上是一种不带定语的工具论。在这种理论下,波兰球不必“讽刺”也不必“有趣”。而趣味论其实不是独立的理论,只是一种调和观点:波兰球既不能是没有限制的工具,也不能是限制过窄的工具。只要波兰球“有趣”,那它便是成功的工具。

由此,笔者提炼出了四种本体论观点中共有的工具论要素。四种理论下的波兰球虽然都将波兰球视作工具,但对这种工具有着三种不同的理解:波兰球是纯粹的工具,波兰球是讽刺的工具,波兰球是“趣味”的工具。其中,第三种只是第一、二种的调和产物,而第一种理解与第二种理解有着根本性的差异与冲突,即波兰球的政讽属性,是否不可或缺?是否必须主导?波兰球的内容,是否高于形式?这两种理论真正所指向的,便是波兰球的内容——波兰球该说些什么?还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该不该”?

本文主要探讨的,便是波兰球作为“纯粹的工具”与“讽刺的工具”这两种理解的差异、冲突及冲突的根源。为此,后文所谈的“工具论”不再是开篇提到的五种本体论之一,而是经由上述的归并之后得出的“纯粹的”、无固有(先验)政讽属性的工具论。这种工具论对波兰球的定义是,波兰球是表达工具,别无定语。后文所谈的“讽喻论”,则是开篇提到的工具论与讽喻论的结合体,在这种讽喻论下,波兰球是有定语的工具——讽刺的工具。

在该部分中,本文将从实践层面入手,回到波兰球吧的两次大辩论,分析一系列围绕“讽刺”的冲突,思考其背后工具论与讽喻论的立场。

波兰球吧曾针对吧内争议话题组织过两次“大辩论”。第一次大辩论(2017年暑期)的主题是“叙史之好坏”[1],第二次大辩论(2019年暑期)的主题是“画面与叙事谁更重要”[2]。

虽然两次大辩论的影响并未延续至今,但在其背后的理论对立仍值得我们回到过去,重新思考。它们真实地展现了在“波兰球说什么”的问题上的工具论与讽喻论的冲突。

先看第一次大辩论。这次大辩论缘起于一位吧友的帖子,批评当时绘画比赛中的“叙史倾向”:许多作品没有掺杂政治讽刺元素,而是单纯地将一段历史用波兰球的形式表达出来。A组(长图组)的获奖作品里有一半皆为此类叙史作品。

这位吧友的原文,原帖已不存在

原文指出,平铺直叙之叙史可谓球化——球化即是异端。“球化”是波吧绘画守则的一条禁止内容,以抑制“把什么东西都用波兰球来表达”和“漫画没有或偏离波兰球形式”这两种倾向[3]。

如果波兰球仅仅被视作一种表达工具,那么波兰球的使命只有把国家画成球(“球化”)这一条,无可非议。如果波兰球除了要把国家画成球外,还理应包含讽刺,那么如叙史作品这样没有做到这一点的作品,就失去了波兰球的“初衷”。而最终,以讽喻论立场批判叙史的观点没有获得广泛认可,吧友们普遍认为这位吧友的推断站不住脚:没有政讽要素这一点,还不足以把叙史作品打成异端。而在工具论一方,波兰球是一种纯粹的表现工具——只要是和国家有关的事情就可以表现的工具,在此处,叙史作品完全可以被包容、接受。在“叙史”问题上,大多数人站在工具论的一方。此后,所谓的叙史作品仍被视为“正统作品”继续存在,且基本上未遭批判。

尽管如此,矛盾确实存在。许多网站给波兰球的定义都包含了“调侃”“政治讽刺”等要素[4][5],而这些要素并不存在于叙史作品中。叙史作品不符合讽喻论观点。为了攻击叙史作品,虽然这位吧友使用了正统-异端的话语工具,但根本问题不在于正统和异端。(有关正统与异端的问题,后文会谈到)

两年后,同样是暑期,同样针对绘画比赛,波吧组织了第二次大辩论。

发起第二次大辩论的主要原因,是当时绘画比赛一审过低的通过率。《波兰球报》2019年7月刊中,一篇文章解释了一审通过率低下的原因,并指出了投稿画作存在的诸多问题[6]。第一个问题是梗的滥用:与主题无关的各类梗充斥在画面中,喧宾夺主,且有的梗很“无趣”。第二个问题是单图问题:部分单图作品中的主体部分根本不是波兰球,也就是绘画守则中的“无意义单图”;而有些作品虽然主体是波兰球,却让人摸不着头脑,看不出什么“意义”来——“仅仅是因为画面好,就被人叫好”。

今天看来,此次绘画比赛一审的标准,无论是和大众观点相比,还是相较以往一审的标准而言,无疑都较为严苛。不过大部分人还是赞同这篇文章的观点,认为绘画比赛的参赛作品确实需要提高质量,“而有些‘不良风气’也确实需要引导”。

在这篇文章发表的半个多月后,第二次大辩论开始了。这次大辩论有两个论题,一是“对于多图作品而言,叙事与画面,究竟哪个「更」重要”,二是“对于polandballart(单图作品)而言,好的叙事是否同样必不可少”。和上次大辩论中讽喻论对“叙史”之批判的彻底失败不同,此次大辩论的结果更偏向讽喻论:大部分人赞同“叙事更重要”的观点,且认为好的叙事在单图作品中同样必不可少。

第二次大辩论反映的冲突更加激烈。特别是叙事和画面两者非要分出高下的时候,问题便随之显现。这主要体现在第一个论题上:以工具论视角看待,将波兰球割成叙事与画面两半,这两样都是作者的表现工具,重要性趋于等同。若以讽喻论视角看待,波兰球的一切都是为作者的讽喻服务,而讽喻是叙事的一部分,自然画面便是为叙事服务,叙事的重要性必定高于画面。在这个论题上,大部分人站在了讽喻论的一方。或者说,在给出的两个选项中,在总有一样要比另一样重要的时候,大部分人选择了讽喻论。

这次大辩论,以讽喻论的部分胜利告终。《波兰球报》文章所批评的“梗的滥用”,其实质违反了所谓的谐谑精神:“讽刺”不应被过度地娱乐化,而应保持尖锐的态度。过多的、不着边际的梗充斥在故事中,尽管能让波兰球看起来更有趣,却有着锉平其激进性的代价。“无意义单图”更是与讽喻论背道而驰,如果这个作品只有精美的画面,却无更多能发人深省的地方,可能只是想展示作者本人精湛的画工,根本就谈不上谐谑。

不过这场辩论认可“叙事”的大部分人,持有的其实是可以实操的、较为温和的讽喻论观点。无意义单图其实至少从17年至今都是波兰球吧绘画守则的禁止对象之一(不以波兰球为画面主体、去除波兰球后主题也无大碍的作品)[8] [9],但当时单纯在吧里发表“无意义单图”基本上不会遭到删除,因为波吧平日里的帖子本就不多。而绘画比赛所设计的一审制度,其目的是为了精简投票作品数量,减少观众的负担,让进入最终投票阶段的作品都有较高的质量。作品即使被一审刷下只能说明与其他作品相比竞争力不足,不会被过多指责。同样地,大辩论中“叙事比画面更重要”的观点,尽管被广泛认可,也并不是强制规定,就算作者不秉持这种理念来绘制波兰球作品,也没什么问题 。

倘若我们尝试以工具论观点——最纯粹的工具论观点,即“波兰球只需能表达即可。除此之外,别无属性”来看待这些问题,其实无法在大辩论中找到自己所属的立场(无论持有什么观点,几乎没有人认为画面比叙事更重要),只能为“无意义单图”作出一些辩护:无论如何,它也算是表现了波兰球相关的内容,不应被禁止。因而工具论在这场辩论中并不处于核心位置,或者说,没人只用这种观点去表明自己的立场。

主要的矛盾,是讽喻论的激进程度:波兰球该有多讽刺?将这个模糊的量化问题拆成一个个能用Yes和no来回答的小问题,就是“波兰球是不是要以讽刺为主”、“波兰球的画面是不是没有叙事重要”等大辩论中人们争执的点。但是,即使是最激进的、最原教旨的讽喻论,或多或少都必然存在工具论的影子。问题在于,人们愿意向“波兰球是表达工具”这句话加多少修饰成分。

以上,便是工具论与讽喻论两种观点投射到社群管理中引发的两场冲突。如果说第一次大辩论是以激进讽喻论的完全失败告终,那么,在第二次大辩论及与其相关的事件中,实质上没有完全胜利的理论。尽管两种讽喻论观点——叙事比画面更重要、无意义单图不可取——占了上风,也较为“现实”,但仍然不存在什么“优势地位”。

事实证明,社群在“波兰球说什么”这个问题上的普遍共识是调和的,尽管人们不一定会用“有趣”来作为评判的标准。然而,调和的共识终究是不充分的共识。当“讽刺”问题开始挑战共识的时候,它就会被割裂开来。

在该部分中,本文将分析实践冲突的直接原因,从波兰球的基本共识和三种理论对波兰球的不同追求,以及这些追求反映在现实议题上的矛盾,剖析大众对波兰球内容的不充分共识。

在“波兰球说什么”这个问题上,纯粹工具论者很少,激进讽喻论者也很少。绝大多数波兰球爱好者持有的观点,都是两种理论的调和产物,但程度不同。由于调和程度不同,对于“波兰球究竟说些什么”这个问题,可以有很多种回答。想要找一个完美的答案来精准地概括波兰球的内容——该说什么,说些什么——几乎不可能。

尽管没有能让所有人信服的最准确的定义,但只要大众在波兰球的内容问题上的某些方面达成了共识,在这些方面就不会有激烈冲突;反之,如果大众没能达成共识,在这些方面就会有持续不断的争议。

“讽刺”议题,是波兰球内容方面最重要的议题。如果在“讽刺”议题上,大众已达成了较高程度的共识,那么即便有各种各样的争议,也只会被局限在较小的范围内,而不会掀起两次大辩论那样的波澜。但遗憾的是,有关讽刺的一系列争议,至今仍困扰着波兰球爱好者们。不充分的“讽刺”共识,是两种理论的实践冲突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虽然“讽刺”共识还很不充分,但如果把视角放到波兰球的其他部分,比如,放到“波兰球应该怎样说(怎样呈现内容)”这种问题上,我们可以找到别的共识,以更好地阐述我们的问题。

“正统”就是一种共识——形式(画面)方面的共识。它告诉我们应该怎样画波兰球——怎样呈现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尽管现在不一定每个人都认同“正统”话语,但“正统”话语在简中波兰球圈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无论是波吧还是B站,大部分人都认同所谓的“正统”观念。关于“正统”的内涵及其演变,已经有许多人做了研究[10][11],本文不再赘述。

虽然存在“球化异端”这样的说法,但它并不常用。“正统-异端”通常只统辖画面问题。因此当第一次大辩论前,有人以“异端”指责“叙史”问题时,大多数人感到惊愕。第一是这个“帽子”太大,第二是对“正统”理解的不同,“只要画得好,就是正统”。

保障“正统”地位的最重要手段,是各平台的绘画守则。尽管人们对绘画守则最主要的印象就是“正统-异端”的辨析,但对“正统-异端”的辨析不能完全等同绘画守则的内容。无论是波吧的还是B波的绘画守则,都有对波兰球表达内容的限制,而这一部分大多不会被视作“正统-异端”辨析的一部分(例如“强行组CP”的行为[9][12])。

各平台绘画守则对波兰球内容的限制,许多都并未成为波兰球圈的广泛共识。一个例子是,“无意义单图”相关的表述没有出现在B站波兰球爱好者们自发制作的绘画守则中[12]。同样地,尽管波兰球吧绘画守则要求作品必须有足够的讽刺性或较高的绘画水平[9],但类似的叙述并没有出现在B站绘画守则中[12]。可以说,在“正统”方面,国内波兰球最主要的两个平台已经达成了基本共识;但在内容方面——主要是在讽刺方面,这样的共识要么就没有,要么就很微弱。

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可以求得内容方面最最基本的共识。先考虑一下,波兰球有没有必定涉及的东西?这个问题还是有答案的,那就是国家(政权)。

“非国家球”项目

波兰球必定带有国旗,或是别的符号(家纹、族徽),以表示国家(政权)。反过来说,如果画上有个球,但球上没有国旗,那这个球就不会被称为波兰球,而会被叫作星球球、意识形态球等等,成为非国家球——非波兰球[15]。(尽管“非国家球”的实际存在远比此处引用的项目早得多)。在绝大部分人的共识中,虽然有时会有用波兰球来表现国民、军队等的特例,但总的来说,波兰球是用来表示国家的。

这是内容方面最基本的共识:波兰球是国家拟人。尽管“球”并不是“人”,但波兰球将国家(或政权)这一庞大而复杂的结构,用“球”的形式人格化地表现出来,为国家赋予了人的情感、人的思维,仍能算作广义的拟人。总而言之,无论波兰球作品的表现形式与内容同其他三种国拟有多么大的不同、波兰球爱好者多么想要把波兰球和国家人、黑塔利亚、那兔分割开来,都注定无法为波兰球去除这一最为深刻的烙印—— 波兰球是国家拟人的一种 。笔者不否认波兰球的独特之处,但事实如此。而这一点共识,是工具论与讽喻论都认可的。无论在哪种理论的框架下,波兰球都先验地有着国拟属性。可以换个说法来表示波兰球的“国拟”属性,但内核不变。

人们尽管都认可“波兰球是国拟”这样的说法,但在“波兰球是怎样的国拟”这个问题上,没有达成共识。共识最重要的分歧点在于,波兰球,必定是“讽刺”的国拟吗?如果是,波兰球应该有多“讽刺”?

作为分歧最佳体现的,便是“无意义单图”的问题。2019年暑期对“无意义单图”的批判,实质上是对共识边界的挑战。

“无意义单图”的定义来自波兰球吧绘画守则。其中,有一条规定要求:“波兰球作品内容必须有足够的讽刺性(漫画作品)或达到一定高度的绘画水平(艺术作品)”,而关于“无意义单图”的规定则要求:“波兰球作品内容必须以波兰球为主体,不允许发布去除波兰球后主题也无大碍的作品”。

在这里主要出现了两种作品(主要是单图作品)。许多“无意义单图”确实达到了“一定高度的绘画水平”,完全称得上是艺术品;但去除波兰球后,“主题”也确实无大碍,因为画作里的波兰球很难称得上是主体。作者并非只是通过波兰球的绘画形式来表达自我,更多则是单纯依靠扎实的绘画功底,这样一来,就谈不上什么“讽刺性”了。而另一种单图和这种“无意义单图”不同,同样没有“讽刺性”,同样有较高的绘画水平,但它的主体部分仍然是波兰球。这样的单图符合绘画守则的规定。为表区分,我们将这种单图称为“非讽高艺术性单图”。第二次大辩论前的那篇文章隐含了对“非讽高艺术性单图”的批评,“没有深刻的内涵,只有令人叫好的画风,非常单薄”。

上文提到的这两条关于“无意义单图”规定,从波兰球本体论的角度来看,都有歧义。从两条规定都存在的“必须”一词下文章,就能发现一个很激进的问题。“必须”可以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对对象的严格定义,一种是对对象的软限制。比如,“波兰球必须有表示政权的符号”,这是严格定义,因为没有符号就不是波兰球。“波兰球必须要有讽刺精神”,如果从软限制来看,不这么做的波兰球是“不完全的波兰球”;而从严格定义的角度来看,不讽刺的“波兰球”本就不是波兰球。“不完全的波兰球”,是一种“失去了灵魂”的波兰球。

那么,在这两条规定下,“无意义单图”是不是波兰球?“非讽高艺术性单图”是不是波兰球?若两者是波兰球,又该是怎样的波兰球?是完全的波兰球,还是不完全的波兰球?如果“无意义单图”本就不是波兰球,即使它有多高的绘画水平,也不符合绘画守则。

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看,绘画守则是充分共识(绝大部分人认可)的部分体现,或不充分共识(并非绝大部分人认可,但也有相当数量的认可者)的体现。成文规则的多重解读,以及两次大辩论的冲突,则显示出了波兰球爱好者群体对波兰球定义的态度的撕裂——共识的撕裂。

对于讽喻论而言,没有讽刺成分的波兰球,要么就不是波兰球,要么就至少是“不完全的波兰球”,因为里面没有波兰球的灵魂——讽刺。对于趣味论而言,没有趣味的波兰球才是“不完全的波兰球”,而如果“无意义单图”的绘画水平很高,那么仅凭这一点,有时也能算一种趣味,用不着非得有讽刺元素;对于纯粹工具论而言,根本不存在“不完全的波兰球”,只要你表达了出来——画了出来,你就是完全的波兰球。三种理论的冲突点在“无意义单图”上的冲突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三种理论对“叙史”作品的争议以及对“非讽高艺术性单图”的不同看法,同样如此。不过,这两者基本上是趣味论者和讽喻论者都部分认可的作品,绝大部分人都认为,它们是波兰球,尽管是不是“完全的波兰球”,还有待考量。

但“无意义单图”不同。讽喻论者可以为这样的作品下一个十分激进的论断:它不是波兰球。这样的论断,便让讽喻论者与工具论者的共识发生了断裂。当“无意义单图”已经游走在波兰球内容共识的边缘,其究竟是不是波兰球,是不是“不完全的波兰球”,这两个问题已无法用共识的角度来回答,只能取决于回答者自身对“波兰球是什么”的理解——或者更进一步,对“波兰球说什么”的理解。

同时,“叙史”作品与“非讽高艺术性单图”是不是“不完全的波兰球”,在波兰球爱好者眼里,也没有共识。它们可以很精美,但究竟有没有波兰球的“灵魂”呢?或者说,波兰球是否就理应有“灵魂”呢?

共识在这两个问题上断裂了。一个是“是与否”,一个是“完全与否”,背后都指向了“讽刺”元素。若要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我们只能循着自我的思考路径探究下去。但首先,我们需要回到讽刺类波兰球的原初——原教旨主义的波兰球。

在该部分中,本文将分析实践冲突的根本原因,即为何会产生共识不充分,从波兰球的“讽刺”诞生的路径,探讨原教旨主义和后来者们对波兰球持续而不可逆的影响。

总结一下前文的论述。

趣味论追求“趣味”,讽喻论追求“讽喻”,而纯粹工具论只追求表达。

前两者追求“完全的波兰球”的精神,但工具论并不追求。对“完全的波兰球”态度的不同,体现的是“波兰球是否最好要包含某些元素”的问题。对于不包含讽喻元素的“波兰球”,激进讽喻论者会认为这样的作品不是波兰球,而温和讽喻论者与趣味论者会认为这样的作品虽然“无趣”,但好歹也算波兰球。此处,是“不包含某些元素的波兰球是否不是波兰球”的问题。

“波兰球有讽刺”这样的客观描述人人都认同,但“波兰球应该讽刺”这样的判断则不见得被所有人接受,分歧便显现出来——波兰球真的理应表现什么吗?讽喻论与工具论的争端,以及两者的调和,针对的便是这两个问题:波兰球是什么,完全的波兰球又是什么。而最主要的争论点,便在讽刺的问题上——波兰球一定要“讽刺”吗?波兰球最好要“讽刺”吗?

当共识已无法解答“讽刺”的问题,我们便要回到波兰球讽刺的来源以便继续思考。其来源,便是Falco的波兰球,亦即严格意义上的原教旨波兰球。

最“原教旨”的波兰球只可能是Falco的波兰球。作为波兰球的起源,Falco的波兰球是个人化的且冒犯的,综合来看,是谐谑的。

不过,以当今的讽喻论视角来看,Falco的作品没怎么讽刺政史相关,他创作的动机也只是嘲讽波兰网友;而Falco作品的画风,就更和当下的“正统”观念格格不入了。之所以说Falco的原教旨波兰球才是真正完全的波兰球,不是因为他作品本身的“质量”有多高,而是因为他作品传达的影响极深的谐谑理念。这样的谐谑理念有着多维的含义,既包含个人化的一面,也包含讽刺化的一面。经由后人作品的转述,讽刺精神成为了Falco谐谑理念最重要的遗产。

Falco创造了波兰球,也影响了波兰球,却不能独断波兰球。没有谁掌握着对波兰球本质的绝对解释权。“波兰球说什么”的问题,在Falco创造出波兰球后、在有许多人参与到波兰球创作中后、在波兰球爱好者的数量大大增加后,就无法再由Falco本人给出完美的解答了,因为波兰球的本质从此有了许多相异的阐释。波兰球是没有教皇的国拟。

最早的一批波兰球

Falco自己的波兰球,是讽刺的国拟。但波兰球的发展不会仅限于此,也不会仅限于Falco本人的创作。个人化的创作理念与较低的创作门槛为波兰球带来了不同于黑塔利亚与那兔的活力与网络民粹主义的色彩,冒犯的理念又给波兰球的讽刺属性加深了烙印。不同平台上因应审美需求或产生或引进的一系列规则,又将不同的波兰球爱好者群体团结在了一个个可小可大的共同体之下,分享同一套话语,影响同一种共识。对简中波兰球而言,这样的共识便是“正统”与“国拟”。

不过,“讽刺”却无法作为充分且彻底实践的共识被绝大多数人认可。正如前文提到的与“叙史”和“无意义单图”相关的一系列争议,这是实用主义的问题。并非只有讽刺内容才可被作者利用波兰球表达出来。尽管Falco没用波兰球纯粹地叙述历史,但其他创作者可以这么做。能用别的国拟表现的、不含讽刺的内容,如纯粹的历史等,都同样可以用波兰球表达。这样的波兰球成为了剥离Falco原教旨主义的重要推手。被人们广泛视为波兰球的作品,不一定个人化且冒犯,也不一定讽刺。当你仅仅把波兰球视为一种与其他国拟类同的国拟时,你便不会认为波兰球一定需要讽刺;当你认为波兰球生来就有,且一定有其他国拟都不固有的“讽刺精神”,甚至还要高出其他国拟一等时,讽刺便不可或缺。

“生来就有”的“讽刺精神”,便是原教旨主义的幽灵,盘旋至今。而且,也确实有许多人用“原教旨主义者”来称呼激进讽喻论者,尽管这儿的“原教旨”并非Falco的原教旨,而是“讽刺精神”的代号。“讽刺”成为了在“波兰球说什么”这个问题上最大的冲突点。尽管人们认可波兰球的讽刺属性,却在“波兰球该有多讽刺”的问题上没有一个统一答案。

对“讽刺”的一系列争议,是原教旨主义产生惯性与后来者扭转惯性的冲突。运用国拟叙述一段历史,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原教旨波兰球并不包含“可以客观地叙述一段历史”这样的属性,反倒因为它的讽刺与冒犯而变得非常主观,根本做不到客观。但客观来看,波兰球的讽刺一面为其带来的名声要远超过“客观叙史”的一面,大多数人也认可这样的观点:波兰球是讽刺的。尽管这是定性叙述,却与“波兰球必须讽刺”不同。后者的叙述隐含着严格定义的一面——不讽刺的波兰球,不是波兰球。这并不是说前者的叙述没有隐含一面。前者只是“讽刺”的不充分的共识。波兰球是讽刺的,可是该有多讽刺呢?单独的作品可不可以不讽刺呢?当叙史作品在绘画比赛得奖占比一半时,其对“讽刺”的不充分共识无疑构成了巨大挑战,被所谓的“原教旨主义者”——激进讽喻论者——批判一番,其实也就不难理解了。

《以色列人过红海》 by @德卫尔联邦

必须指出的是,个人采取怎样的观点去判断波兰球的本质,都只是个人审美的反映而已。没有谁能在这个问题上彻底说服另一个人。一千个观众有一千种波兰球。无论怎么给波兰球下定义,总会出现定义所指范围过大或过小的问题,而如果要将范围较小的定义搬到每一幅波兰球作品上去验证合适与否,就会出现“不完全的波兰球”,或者“非波兰球的波兰球”。

波兰球已不再是仅凭个人的观点就可独断的玩物。如此一来,严格原教旨主义的波兰球便死去了,也无法复活,只留下后人从讽喻论途径得到的“原教旨”。

不同平台对波兰球认知的不同、对波兰球爱好者管理的不同、中心化或去中心化的差异,使得如今我们不得不以“波兰球圈”这个被许多人诟病的短语来称呼波兰球爱好者群体。波兰球爱好者这个群体没那么“个人化”,有许多的条条框框,不同平台的规定还各有不同。这也是我们无法回到Falco式原教旨主义波兰球最主要的原因。Falco的波兰球,就是他自己的波兰球,不受他人的影响;可我们的波兰球,早已不再是一个个孤立的作品。我们的波兰球,是被共识打磨过的波兰球。

但原教旨主义的幽灵,将会继续游荡。在波兰球已蓬勃发展十数年的当下、在所谓“叙史”作品、polandballart等非原教旨主义波兰球已根深蒂固的当下,我们永远不可能让这个圈子对“讽刺”的认知得得跟Falco本人的理解一样,也不可能形成“波兰球必须讽刺”这样的共识。同样的,我们无法忽视波兰球的“讽刺”一面,因为它仍是波兰球作品的重要组成,在许多人眼里还是波兰球最重要的元素。工具论与讽喻论对共识的争夺与撕扯,必将持续下去。

时至今日,依然有人认为,对“讽刺”的背离造成了波兰球圈的一系列问题[13][14]。并非叙史才会被视作“背离讽刺”,“玩烂梗”也一样,正如第二次大辩论前的文章所指出的那样。但归根结底,“波兰球说什么”是一个共识问题;“波兰球该说什么”,同样如此。波兰球圈尚未形成对“讽刺”的普适性共识,在可预见的将来里恐怕也很难形成。

总而言之,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在笔者手中,而在各位读者手中。对波兰球本质的自由理解,可以说是Falco的原教旨波兰球的个人主义遗产——正是这样的自由,让波兰球圈子里能有各种各样的波兰球作品,表现各种各样和国家与政权相关的内容,而非只有单纯的讽喻。

尽管人们在“波兰球说什么”的问题上,无法形成全面的共识,但如同我们每个人对波兰球都有自己的看法一样,至少,每个人都有用波兰球表达自我的权利。

在下一篇文章中,笔者将探讨“(简中)波兰球向何处去”的问题:简中波兰球近几年是如何发展的;简中波兰球这个圈子是不是小鬼涌入,乌烟瘴气,末日将临;以及,所谓“圈内人”该如何面对当下与未来——受到厌恶的当下,悲观而视的未来。

参考资料

[1]【波宣社】波兰球吧第一届大辩论 https://tieba.baidu.com/p/5272682581

[2]【波宣社】波兰球吧第二届大辩论 https://tieba.baidu.com/p/6235683768

[3] 【杂文】波兰球的“正统”与“异端”

https://mp.weixin.qq.com/s/0bPAOUp1wBSEpFjqhNtL8g

[4] 波兰球 – 百度百科

https://baike.baidu.com/item/%E6%B3%A2%E5%85%B0%E7%90%83/7845077?fr=aladdin

[5] 波兰球 – 维基百科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B3%A2%E5%85%B0%E7%90%83

[6] 一审之后的思考 https://tieba.baidu.com/p/6217567404

[7] 波兰球吧绘画比赛初审制度改革草案 https://tieba.baidu.com/p/6217567404?pn=2

[8] 波兰球创作、发布与转载守则(必读)2017.4.16版

https://tieba.baidu.com/p/5075740111

[9] 【必读】波兰球吧创作、发布与讨论守则兼导航(2021/1/18版)

https://tieba.baidu.com/p/7197485679

[10] 【争鸣】当我们在争论正统时,我们在追求什么?

https://mp.weixin.qq.com/s/p7jNWGmJFzFSugIx_kAnOQ

[11] 【杂文】波兰球的“正统”与“异端”

https://mp.weixin.qq.com/s/0bPAOUp1wBSEpFjqhNtL8g

[12] B站波兰球创作守则大纲(2022 第五版决定版)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5158372

[13] 关于b站波兰球圈的问题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4765767

[14] 浅谈b站波兰球 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7955220

[15] 【亚文化】非国家球 vs. 民族国家

https://mp.weixin.qq.com/s/08dwy_LZrhb0m56qAv66tQ

【争鸣】波兰球因何成为“波兰球”(一):波兰球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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